第1章 以夫妻的名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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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 以夫妻的名義
M Dance 在市內幽靜地段獨占了一棟三層小樓，院子裏的梧桐樹有些年頭，遮蔽了耀目陽光。
舞蹈課剛結束，教室裏都是汗熱氣。有人把窗戶開大，讓屋外的新鮮空氣盡量吹進來，映了滿窗的濃綠梧桐葉子趁機探進屋子裏，學員們紛紛收拾私人物品往教室外走。
教課的孫老師叫住黎染拍雙人視頻。
幾個沒被挑中的學員湊在一旁聊天，眼睛盯在前面拍視頻的兩人身上。
視頻要用作 M Dance 舞蹈教室的宣傳，每次都會放到官方小紅書和抖音賬號上。
老板深谙學員們的心理：願意掏錢上業餘舞蹈班，多少都有點表現欲，都想被老師挑中，於是卷起來，暗暗比誰跳得好，又逐步演變成比誰上課更積極……
“孫老師連續好幾次課都是挑她出來，”一個約摸四十的學員撇撇嘴，悄聲道。
“她報了孫老師的小課，孫老師當然向著她，”有人知道內情。
“什麽是小課？”提問的顯然是新學員。
“就是老師跟學員一對一上課，比咱們上的大課費用高出好幾倍。”
“那難怪了。”
有人沒跟上眾人的情緒：“她是不是以前學舞蹈的？感覺她範兒挺正，像是從小練的。”
說得不合時宜，被人翻了個白眼。
……
視頻拍完，黎染在把桿上拉伸肌肉。那幾名學員盯著孫老師問：“孫老師，我們現在課程進度是不是有點慢啊？”
孫老師正在收相機三腳架，擡頭問：“大夥兒都覺得慢嗎？”
其他人附和：“這一節課才教兩個八拍，多久才能學完一支舞呀？”
孫老師解釋道：“哦，這一段的動作比較密集，難度也有些大，大家完成度不高，所以教得慢了點。”
“對了，就那個轉圈加下腰，我老是站不穩。”
“我老覺得使不上勁兒。”
周圍一圈人都點頭說有點難。
“可能是重心沒跟上，你們看，”孫老師演示了一遍：“而且大腿內側需要用力，這是基本功的問題……”
“那你要多帶我們練練基本功呀，”那人不聽老師講解動作要領，下巴沖黎染揚了揚：“她剛才就能跳出來。”
有人說得更直接：“孫老師，你不能因為我們不報小課，就不好好教哇！”
有人帶頭，其他人都跟在後面：“可不是嘛！”把妒忌變成攻擊老師藏私偏心的炮火。
“就是！大課也得好好教！”
……
眾人“圍攻”之下，年輕男孩臉色有些發窘。
他剛從北舞畢業，據說上過 CCTV 電視舞蹈大賽。二十出頭的年紀，標準三長一小的身材——胳膊長腿長脖子長頭小，濃眉厚唇薄眼皮，笑起來神似金秀賢，一向頗受學員們歡迎，從沒經歷過這場面。在場這些人，既是學員，又是財神爺，他不敢得罪，被這樣一說，訕訕不知如何開口。
黎染平時跟其他學員交流不多，平時也就是見了面笑一笑點點頭，上完課就走人，不知道上個舞蹈課還能上出這麽多是非來。
可是沒辦法，總得替孫老師來解這個圍。
她把一條腿從把桿上挪下來，把另外一條搭上去，笑道：“我看，孫老師要難為死了。”
那幾人轉頭看她。有人偷偷打量，暗中承認黎染拉伸的姿勢標準。
黎染：“一節課就那麽點時間，又要多教套路，又要練基本功，難道讓孫老師變出時間來？”
那幾個學員彼此看看，這才反應過來剛才說話自相矛盾。
黎染：“而且，剛才光幫大家回顧上節教的內容，就花了 15 分鐘……”
其中兩人有點不好意思，剛才她們倆一直忘動作，孫老師只好帶著大家重覆幾遍。
……
還有人不服：“你跳得這麽好，是不是因為小課上孫老師幫你摳細節？”
“小課我們學的其他舞，”黎染沒理會對方的酸味，輕輕松松回，“你們回家還練不練？”
“回家哪有時間？”眾人搖頭。對大部人來說，跳舞不過是個業餘愛好，能保證來上課已經不容易，哪裏還會自己私下用功？
“我每天在家至少也練一個小時呢。都這麽用功了，還不許我跳好點嘛？”她刻意說得搞笑。
眾人哄笑，氣氛放松下來。
妒忌人家跳得好，人家轉眼承認自己下了苦功夫，給在場各位留下個“我沒她跳得好不過是因為我沒那麽用功”的餘地。
承認自己不夠刻苦，比接受自己天分不足，來得容易得多。黎染太清楚這一點了。
“我說，你這也太卷了吧？”有人碰碰黎染的胳膊。
孫老師終於能插進來話：“黎姐可是成大畢業的學霸，卷是她的生活常態。”
“哦？真的？”
“這麽厲害哪？”
剛剛放松下來的氣氛又有些微變味。
黎染顧不上安撫別人情緒了，晚上還有安排：某成大校友企業最近喬遷新址，邀請潭市校友商會會員參加慶典酒會。想去的不是她，是她老公，不，準確地說，是準前夫，紀成博。
汽車往活動地開，黎染望向車窗外。
正是夕陽西垂時分，殷紅晚霞在天邊展開，遠處的吊車、建設中的辦公樓一一映入畫幕。
潭市原本是工業城市，這些年大力發展創新，給高科技創業提供了不少政策支持。有了政府導向，創新企業紛至沓來，各顯神通。
潭市一邊新建廠區，一邊騰退老工業區，一邊改造城市公共設施。原本熱鬧的舊廠區，人煙漸少，又有荒蕪之地建起新園區，以待來者。
像這座城市裏的創業者們一樣，這座城市踏著時不我待的節奏點，進行著蓬勃而冷酷的自我更新。
她在新廠址門口下車，廠院內停滿了車，都是來參加活動的，“行勝於言”的校訓使然，座駕大多以低調實用為主，只有一輛卡宴，格外顯眼騷包。
門口站著一人正在打電話，板正的襯衫西褲系帶皮鞋，見她走近，收了電話：“來了。”
正是紀成博。
黎染瞅他一眼，沒搭腔，徑直走到卡宴車尾，把裝著舞蹈裝備的大包放進後備箱。
為了不讓別人瞧出他倆分頭行動，她特意沒開車。
放完東西，看都沒看紀成博，冷著臉：“進去吧。”
兩人一前一後，黎染一直走到大廳門口才調整了表情，挽上紀成博的手臂，堆起笑臉，一路往裏走，一路跟認識的嘉賓打招呼。走過去了，有人還要回頭再瞄一眼，畢竟兩人賣相都出色，並肩而行，相當惹眼。
商會秘書長兩口子是九十年代初水利系畢業的，趙秘書長笑瞇瞇：“小黎師妹，小紀。”
秘書長夫人劉師姐上來拉她手：“這裙子真漂亮，以前沒見你穿過。”一刻也沒停頓，話題馬上轉走：“怎麽沒早點過來，跟我們一起打摜蛋。”
黎染親熱地挽劉師姐的胳膊：“你還不知道我？最怕動腦子。”
劉師姐：“你還怕動腦子？上了牌桌沒人比你算得精。小紀，你老婆又在凡爾賽了啊，你管管她。”
黎染跟劉師姐撒嬌說自己沒有，紀成博陪在一邊，單手擎著酒杯，另一手瀟灑插褲袋，笑言：“我哪兒管得了她？”
二人對視一眼，一起不好意思笑，任誰看來，都是妥妥的恩愛和諧模樣。
趙秘書長提醒夫人：“你不是要跟小黎師妹說茶的事？”
劉師姐被提醒，拉著黎染道：“前幾天招待朋友，剛好泡了你送我的茶，他喝著說好，包裝成一小片一小片的，出差帶著也方便。”
黎染爽快接：“我那裏還有，明天再給你送些去。”
劉師姐：“我那朋友不是自己喝，主要為了送人。他讓我問問，茶是哪裏買的，問你要個鏈接。”
黎染笑：“哪有什麽鏈接？親戚自家的茶園，都是賣給經銷商的，外面沒處買。而且，既然是公司采購，恐怕發貨開票麻煩事兒一堆。”
劉師姐猶豫：“這樣……”也不願沾手。
黎染想想：“師姐，要不你把你朋友的微信推給我，我讓我家親戚直接去聯系，他們茶廠弄這個專業，我們清清爽爽不費事。我囑咐一聲，肯定保證質優價廉。”
劉師姐一聽，趕緊拉群了事：“你這腦子是轉得快。下午打牌的時候要是你在，我未必會一直輸。”心裏還惦記著摜蛋牌桌上的事情。
趙秘書長：“下回你帶著小黎師妹，再跟方海師弟較量一番，應該有勝算。”
劉師姐跟趙秘書長都是一樣的人，精力極度充沛，愛結交朋友人面廣，潭市校友商會氣氛這麽活躍，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這夫妻倆喜歡張羅，他們兩口子也被商會眾人看作神仙眷侶。黎染一直好奇，他們夫妻倆是因為絕配所以才能走這麽遠，還是結婚久了自然越來越相配？
聽完趙秘書長的話，紀成博眼睛亮了：“您說的是三利集團的陳方海陳董嗎？”
三利集團實業起家，給芯片制造做配套，港股上市，近幾年隨著芯片行業大火股價飛漲。陳方海手裏有錢，便做起了投資，是校友圈裏有名的“金主”。
趙秘書長：“是啊，怎麽，小紀，你想認識認識他？”
紀成博不加掩飾：“是。”
趙秘書長熱情地帶他去見人，黎染實在沒忍住，在身後白了紀成博一眼。
身後有別的人打招呼：“黎師妹……”黎染趕緊調整表情去應酬，暗自腹誹：怪不得紀成博對這次活動格外上心，簽完離婚協議，還好意思蠍蠍螫螫地問她：“酒會……酒會還是要去的吧？以夫妻的名義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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教課的孫老師叫住黎染拍雙人視頻。
幾個沒被挑中的學員湊在一旁聊天，眼睛盯在前面拍視頻的兩人身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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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板深谙學員們的心理：願意掏錢上業餘舞蹈班，多少都有點表現欲，都想被老師挑中，於是卷起來，暗暗比誰跳得好，又逐步演變成比誰上課更積極……
“孫老師連續好幾次課都是挑她出來，”一個約摸四十的學員撇撇嘴，悄聲道。
“她報了孫老師的小課，孫老師當然向著她，”有人知道內情。
“什麽是小課？”提問的顯然是新學員。
“就是老師跟學員一對一上課，比咱們上的大課費用高出好幾倍。”
“那難怪了。”
有人沒跟上眾人的情緒：“她是不是以前學舞蹈的？感覺她範兒挺正，像是從小練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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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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孫老師正在收相機三腳架，擡頭問：“大夥兒都覺得慢嗎？”
其他人附和：“這一節課才教兩個八拍，多久才能學完一支舞呀？”
孫老師解釋道：“哦，這一段的動作比較密集，難度也有些大，大家完成度不高，所以教得慢了點。”
“對了，就那個轉圈加下腰，我老是站不穩。”
“我老覺得使不上勁兒。”
周圍一圈人都點頭說有點難。
“可能是重心沒跟上，你們看，”孫老師演示了一遍：“而且大腿內側需要用力，這是基本功的問題……”
“那你要多帶我們練練基本功呀，”那人不聽老師講解動作要領，下巴沖黎染揚了揚：“她剛才就能跳出來。”
有人說得更直接：“孫老師，你不能因為我們不報小課，就不好好教哇！”
有人帶頭，其他人都跟在後面：“可不是嘛！”把妒忌變成攻擊老師藏私偏心的炮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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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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黎染平時跟其他學員交流不多，平時也就是見了面笑一笑點點頭，上完課就走人，不知道上個舞蹈課還能上出這麽多是非來。
可是沒辦法，總得替孫老師來解這個圍。
她把一條腿從把桿上挪下來，把另外一條搭上去，笑道：“我看，孫老師要難為死了。”
那幾人轉頭看她。有人偷偷打量，暗中承認黎染拉伸的姿勢標準。
黎染：“一節課就那麽點時間，又要多教套路，又要練基本功，難道讓孫老師變出時間來？”
那幾個學員彼此看看，這才反應過來剛才說話自相矛盾。
黎染：“而且，剛才光幫大家回顧上節教的內容，就花了 15 分鐘……”
其中兩人有點不好意思，剛才她們倆一直忘動作，孫老師只好帶著大家重覆幾遍。
……
還有人不服：“你跳得這麽好，是不是因為小課上孫老師幫你摳細節？”
“小課我們學的其他舞，”黎染沒理會對方的酸味，輕輕松松回，“你們回家還練不練？”
“回家哪有時間？”眾人搖頭。對大部人來說，跳舞不過是個業餘愛好，能保證來上課已經不容易，哪裏還會自己私下用功？
“我每天在家至少也練一個小時呢。都這麽用功了，還不許我跳好點嘛？”她刻意說得搞笑。
眾人哄笑，氣氛放松下來。
妒忌人家跳得好，人家轉眼承認自己下了苦功夫，給在場各位留下個“我沒她跳得好不過是因為我沒那麽用功”的餘地。
承認自己不夠刻苦，比接受自己天分不足，來得容易得多。黎染太清楚這一點了。
“我說，你這也太卷了吧？”有人碰碰黎染的胳膊。
孫老師終於能插進來話：“黎姐可是成大畢業的學霸，卷是她的生活常態。”
“哦？真的？”
“這麽厲害哪？”
剛剛放松下來的氣氛又有些微變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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門口站著一人正在打電話，板正的襯衫西褲系帶皮鞋，見她走近，收了電話：“來了。”
正是紀成博。
黎染瞅他一眼，沒搭腔，徑直走到卡宴車尾，把裝著舞蹈裝備的大包放進後備箱。
為了不讓別人瞧出他倆分頭行動，她特意沒開車。
放完東西，看都沒看紀成博，冷著臉：“進去吧。”
兩人一前一後，黎染一直走到大廳門口才調整了表情，挽上紀成博的手臂，堆起笑臉，一路往裏走，一路跟認識的嘉賓打招呼。走過去了，有人還要回頭再瞄一眼，畢竟兩人賣相都出色，並肩而行，相當惹眼。
商會秘書長兩口子是九十年代初水利系畢業的，趙秘書長笑瞇瞇：“小黎師妹，小紀。”
秘書長夫人劉師姐上來拉她手：“這裙子真漂亮，以前沒見你穿過。”一刻也沒停頓，話題馬上轉走：“怎麽沒早點過來，跟我們一起打摜蛋。”
黎染親熱地挽劉師姐的胳膊：“你還不知道我？最怕動腦子。”
劉師姐：“你還怕動腦子？上了牌桌沒人比你算得精。小紀，你老婆又在凡爾賽了啊，你管管她。”
黎染跟劉師姐撒嬌說自己沒有，紀成博陪在一邊，單手擎著酒杯，另一手瀟灑插褲袋，笑言：“我哪兒管得了她？”
二人對視一眼，一起不好意思笑，任誰看來，都是妥妥的恩愛和諧模樣。
趙秘書長提醒夫人：“你不是要跟小黎師妹說茶的事？”
劉師姐被提醒，拉著黎染道：“前幾天招待朋友，剛好泡了你送我的茶，他喝著說好，包裝成一小片一小片的，出差帶著也方便。”
黎染爽快接：“我那裏還有，明天再給你送些去。”
劉師姐：“我那朋友不是自己喝，主要為了送人。他讓我問問，茶是哪裏買的，問你要個鏈接。”
黎染笑：“哪有什麽鏈接？親戚自家的茶園，都是賣給經銷商的，外面沒處買。而且，既然是公司采購，恐怕發貨開票麻煩事兒一堆。”
劉師姐猶豫：“這樣……”也不願沾手。
黎染想想：“師姐，要不你把你朋友的微信推給我，我讓我家親戚直接去聯系，他們茶廠弄這個專業，我們清清爽爽不費事。我囑咐一聲，肯定保證質優價廉。”
劉師姐一聽，趕緊拉群了事：“你這腦子是轉得快。下午打牌的時候要是你在，我未必會一直輸。”心裏還惦記著摜蛋牌桌上的事情。
趙秘書長：“下回你帶著小黎師妹，再跟方海師弟較量一番，應該有勝算。”
劉師姐跟趙秘書長都是一樣的人，精力極度充沛，愛結交朋友人面廣，潭市校友商會氣氛這麽活躍，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這夫妻倆喜歡張羅，他們兩口子也被商會眾人看作神仙眷侶。黎染一直好奇，他們夫妻倆是因為絕配所以才能走這麽遠，還是結婚久了自然越來越相配？
聽完趙秘書長的話，紀成博眼睛亮了：“您說的是三利集團的陳方海陳董嗎？”
三利集團實業起家，給芯片制造做配套，港股上市，近幾年隨著芯片行業大火股價飛漲。陳方海手裏有錢，便做起了投資，是校友圈裏有名的“金主”。
趙秘書長：“是啊，怎麽，小紀，你想認識認識他？”
紀成博不加掩飾：“是。”
趙秘書長熱情地帶他去見人，黎染實在沒忍住，在身後白了紀成博一眼。
身後有別的人打招呼：“黎師妹……”黎染趕緊調整表情去應酬，暗自腹誹：怪不得紀成博對這次活動格外上心，簽完離婚協議，還好意思蠍蠍螫螫地問她：“酒會……酒會還是要去的吧？以夫妻的名義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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